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抚州乐安县进士题名记 宋末元初 · 文天祥
出处:全宋文卷八三一九、《文山全集》卷九
抚领县五,进士题名记自太平兴国乐公史始,以迨于今,班班然。虽然,此记诸郡者,县又各有记。郡县皆以本人物之出,而县又近也。乐安自绍兴十八年始置县。于时士文富义丰,头角崭出,志气凛然,盖文物之发越久矣。三岁大比,由是而计偕者始而二三人,继而四五六七人;擢奉常第者始而一人,继而二三人。斯盛矣,而记未立,阙也。予同年新赣州教授何君时以书来京师曰:「荐于乡而仕于国,皆仕之达也。追其已往之不及记,待其方来之不胜记,特托诸石,以诏不朽。愿假之一言」。辞不获。按图志:县始创,实割崇仁三乡,与吉之永丰一乡。斯土也,盖文明之会也。山川之英,扶舆清淑之所藏。是故名世出于其间。欧阳子之于永丰,文恭罗公之于崇仁,是其人也。今县东跨西并,收拾奇山水以为一国,风气磅礴,且百年于此,斯文之运,寖以张王,此岂偶然之故邪?虽然,二君子所长,非科第也,有大焉者矣。登斯记也,「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」,当如何哉!当如何哉!
龟堂东窗戏弄笔墨偶得绝句五首 其三 南宋 · 陆游
七言绝句 押阳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
北庵睡起坐东厢,无事方知日月长。
天与诗人送诗本,一双黄蝶弄秋光。
合淝束遂庵学正为画君山酹月图长歌奉谢 元末明初 · 王逢
出处:梧溪集卷四
忆携蓉城霞(酒名),醉赏君山雪。
兴酣俯厓面,三酹大江月。
灵奇秘怪不可说,回首十年尘土热。
束卿想像作此图,如见当时眼为豁。
是山杰立皓气鲜,四八宾从咸华颠(吾乡有三十二山君山为之主)。
银涛丝萦料角海(料角地名远在通州),玉台镜露峨眉烟(峨眉嘴即在君山下)。
槎枒乱树拔虎崛,撇捩小艇吞龙渊。
樵丁罢斧僧罢磬,木瓢一个沧茫前。
君不见江山元与天地辟,有月无人景虚掷。
昆岷东来几万里,衣冠云散三千客。
三千客后世屡易,晓事仅有罗春伯(事见郡志)。
龟趺椔翳鬼照火,鳌背苍凉兽交迹。
君不见采石紫绮裘,赤壁洞箫歌。
乐者信旷达,龌龊(一作忧者)将如何。
岁云暮矣双鬓皤,梦恍茅屋牵青萝。
广寒白兔下相杵,贝阙鲛女趋鸣梭。
卿闻大叫当就隐,指日莫问鲁阳戈。
回宜兴谢百里奕修书 南宋 · 刘宰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二二、《漫塘集》卷六
昨以厚意久不报,斐然一笺,聊写寸衷。使介鼎来,双缄并辱。薄物曾瓜桃不直,更贻琼玖之酬。阳羡之茶,天子之所先尝,竹冷之酒,中都之所贵重,罗列满庭,而山海果羞,与花缣画扇,又从而侑之。拜嘉以还,感藏无斁。往来之人,诵贤者平估以便籴,散药以起疾,慈惠之政,次第举行,甚善甚盛。绍熙间,越人俞、高两郎中相继为宰,创社仓。二君既去,乡人徐大夫实继之。徐虽学舍人,而识颇不逮,遂彻去,人至今惜之,至今议之。前大夫才足以有为,而牵于佛庙神祠之役,念不到此。弦歌之暇,亦可略寻坠绪否乎?某朋友故枢密罗文恭公之幼子,曩为新淦令,某为作《琴堂箴》,或传至魏华父侍郎,为作篆书入石,甚佳。偶存一本,僭以拜纳,鄙拙不笑。相望不远数舍,继此时当奏记。或因风问生死,得略去寒暄颂望等语,幸幸。
回四川制置李侍郎劄子(前人) 南宋 · 刘宰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二七、《漫塘集》卷一○
伏以岁将更始,飞雪呈祥,恭惟某官大开幕府,尽护坤维,华夏耸闻,神天胥豫,台候动止万福。某曩辱一介行李,赐以手书,且有腆贶,匆匆禀报,不究感悰。尔后嗣敬无繇,无一日不引领西南望也。蜀士大夫之不专任全蜀寄久矣,今专以属侍郎,其势非甚迫不及此,侍郎何以应之?向来南士之入蜀,凡边防之有未知,险要之有未悉,与民俗之有未甚谙,民情之有未尽察,犹有可诿。今侍郎以蜀世家,为蜀统帅,要当使令下而人人喜悦,政行而事事得宜。不然,无可诿者。彼谋国者审知蜀事之难,付之侍郎,实欲分任他日之责,尚慎旃哉,尚慎旃哉!夫事几决于目前,而须报万里之外,或失机会,责将安归,某谓非得便宜从事不可。侍郎尝有此请否乎?比年南士之入蜀者,皆扫其地之入以实归囊。其归也,既以充斥其家,复以餍饫当路。凡当路之奴仆厮养,必属餍而后已,否则谴责随之。若是而欲蜀道之安,得乎?某以为欲蜀道之安,非尽去此辈不可;欲尽去此辈,非以便宜行事不可。此辈尽去,则尅剥军民之政可以渐革,军民得以吐气,而强敌不足畏,盗贼不足平矣。侍郎以为如何?张荆门元简与建安黄直卿丈游,意气倜傥而议论平直,足备监司之选。荆湖安抚制置司干办公事罗愚,春伯枢密之季子,宰新淦未满,辟荆湖机幕,任满再辟此缺,非其志也。某谓使守一郡,必大可观。盖其人律己廉谨,而遇事有立,敬以为荐。淮东寇粗息,盖旧敌再失机会,已无能为,新敌方向中原,未暇回顾。正是绸缪牖户之时,而中外之虑不及此,燕巢幕上,令人癙忧。道远,侍见无期,书问亦无缘可数,向风凄断。岁序行矣交泰,惟坐进此道,与时偕亨,以寿国家。某不敢僭拜令嗣昆仲书,敬想许国之诚,不愧家庭之训。某四雏粗可教,而乃翁不学,无以教之,皆为农夫矣,伏恐欲知。
罗文恭公文序 南宋 · 刘宰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三八、《漫塘集》卷一九
绍熙初元,某举进士,留行都,闻孝宗皇帝之将内禅也,尽收天下公正质直之士,布之朝列,故枢密罗公时由常平使者召还,即延之禁近,其被遇尤深。庆元间,某调官,又闻绍熙末赵忠定公既定大计,锐欲引去,其迟回以及于难,盖以一二同志所赖以维持后日者相继沦谢之故。问同志为谁,则罗公其一也。夫以孝庙之圣,忠定之贤,其计安天下,率倚公重,则公之所存可知,某尝恨不及一登公门。嘉定丙子,公之季子愚由延陵戍摄官金坛,某以民礼见,始得拜公遗像。延陵以某居閒无事,俾序次公遗文。某惟畴昔抱不及门之恨,乃今得因其遗文溯其胸中之蕴,幸矣,其何敢辞!即为序次为四十六卷。其间有脱稿而未经删润者,有属稿一册而莫知当时所由者,亦有说经记事而不专为文者,宜有所去留,有所别异。重惟公薨而延陵坐风木之悲,中常耿耿,故比而存之,使延陵一展卷而尽得公平生。延陵志尚端方,问学勤敏,《诗》所谓「维其有之,是以似之」者,异时欲图不朽之传,必自有处。抑闻唐史臣谓陆宣公论谏数十百篇,皆本仁义;本朝苏文忠公序《范文正公集》,谓公终身所为不出天圣间所上宰相一书。夫人臣告君,畴不曰仁义,而意向少差,则前后舛駮,平居立言亦谁不过于自许,而诞谩无实,则一语不酬。惟公致主规模,一定于畎亩中,而志念忠纯,不为外欲间断,故论奏虽多,一本仁义,践扬虽久,所行大概不出初年廷对一策。某谨第公奏对之文于先,而以廷策冠之,庶来者知所比方云。嘉定丁丑立夏日序。
佛手柑 其五 明末清初 · 屈大均
五言律诗 押歌韵
几树高要峡,场师种不多。
当知诸佛掌,未见此庵罗。
玉滑皮休损,金辛味亦和。
儿女争比况,手爪好谁过。
魏国太夫人聂氏行述 南宋 · 陈宓
出处:全宋文卷六九六七、《复斋集》卷二三
先妣夫人姓聂氏,其先自建邺徙居泉州晋江县,遂为泉州著姓。曾祖威,故任修武郎。祖崇,故任成忠郎。父裕,累赠武显大夫。自高曾以来,皆以善人长者称于州里。至武显公,尤好施喜儒,所与游多一时名胜。母宜人刘氏,生三男四女,夫人其长也。幼而颖悟,事亲至孝,武显公与刘夫人深爱之,常曰:「此儿喜愠不形,言笑不妄,他日福艾未易量也」。武显公性明严,诸子有过,辄终日不怿,或加以笞朴,惟夫人从旁出一语,即色定意解。及笄,归于先公。先公家素贫,有女弟未嫁,夫人即尽斥奁中装略无靳色。事姑冀国夫人,时其饮食寒温,先意承志。冀国寝疾,躬自煮药,药必先尝。冀国薨,夫人哀毁特甚,奉几筵如事生。治家不严而整,随事巨细处之,皆有先绳度。公得以尽心朝廷而不恤其私者,夫人内助之力也。夫人亦谦顺,每事必咨禀而后行。诸子自幼至长,饮食衣服常不使有馀,曰:「吾非吝此,但欲汝曹稍识辛苦,庶异日可以保家耳。且天地间物若虚费耗,必有天谴,吾见亲戚间以纵侈败者多矣,汝曹戒之」。族属孤贫者,夫人必曲意拊恤。先公未为侍从时,俸禄所馀无几,夫人铢积寸累,自隆兴初元至今,凡嫁内外族女三十五人,裙襦纤悉,皆夫人亲为经画。族中待夫人而炊者数十人,邻里有匮急,至捐簪珥解衣,推食周之,惟恐不及。又喜为药饵以济病者,尝自都城归,方暑,行嵢峡山路,有一兵忽坠于崖谷,夫人亟命左右多方救援,遂获全活。素有知人之鉴,先公或见宾客,夫人多是屏间听其议论,退而能谈其人贤否,若虞忠肃公、史文惠公方为馆职学官,今观文殿大学士左相余公方改官注县令,今资政殿大学士元枢郑公方举进士,夫人皆以公辅期之。闻林简肃公之贤,欲妻以女弟,有乡人通判广州者,亟请婚,舅家既许之矣,夫人适见之曰:「此人若时果将熟,必不能久」。未两月,夫人之言果验,竟以归简肃公。先公每迁官,夫人率豫梦神人以告,常从容言爵禄不宜太盛,恐致灾疾,先公忻然曰:「是吾心也」。故年六十四,即累疏请老。绍熙四年,守迎侍夫人官龙溪,夫人每戒以勤于治郡,少宴集。又言州县财赋分毫皆取诸百姓,惟撙节用度,庶可以宽民力。每见治狱讼,若有所矜贷,则喜溢颜开。庆元四年,守奉安之舆临川,阅岁夫人念归,以五年夏还里。日南至,子孙奉觞庆寿八十,夫人举酒甚欢。初夫人幼年有疣如豆,生脑间,至是忽㿉为疽,守亟丐归侍养,上恩赐可。六年秋,夫人疾忽加进,医治祷祠竟不痊愈,病革,召诸子孙,人人训饬之。先公尝欲官伯父之孙垓,会薨不果,夫人顾谓守曰:「汝其成先志」。又历记族中贫女未适人者,悉加周助。仍命立义庄以赡族人。以九月二十五日薨于正寝,享年八十有一。夫人天性端静,诚实不欺,言行有常,外和内刚。家君常夙兴以待旦,盛服危坐,终日未尝见其墯容。每念国恩深厚,常勉诸子竭忠以报。抚爱庶子,不异己生。其待兄弟诸妹,恩意犹笃,外家繇夫人得官者八人。绍熙五年,守该遇圣主龙飞,当遣亲族奉表诣阙称贺,以夫人命,奏次舅氏之子溥。夫人自奉甚约,所衣不过绨纻,一衣阅数十年不敝。从先公起艰难,位宰辅,其服用丰约皆有常度,未尝少变。先公累殿方面,所至供张幕帟之属,夫人常戒家人爱护。及去郡之日,语先公呼主吏视元籍,尽付公帑,尝有老兵误留一纱幮,夫人立命归之。先公每私宴,未尝燃官烛,夫人常举以励子孙。其谨身苦节,自少至老如一日。子孙仕于四方,夫人必戒以职务之暇,无废学,洁己奉公,无坠家声。寔等所至获免吏议,悉繇慈训,洪恩未报,大祸奄至,永怀愿复,昊天罔极,恨不获即从夫人于九原。夫人自先公登朝,由安人四迁为淑人。先公执政,迁永嘉、同安郡夫人。入相,迁和国、福国夫人。拜少保,进益国夫人。加雍国、唐国夫人。拜少傅、少师及两遇郊祀,夫人皆当进封,则深以满盈为戒,再三抑而不奏,凡辞避大国者又四焉。以寔等累遇大礼,四封益国太夫人,该庆寿、登极恩,又两封雍国太夫人。庆元六年明堂,迁魏国太夫人。五子:长曰寔,朝请大夫、新提举福建路市舶;次曰守,奉直大夫、新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茶盐公事;次曰定,承事郎,早卒;次曰宓,奉议郎、新主管南外睦宗院;次曰宣,宣教郎。四女,长适进士黄洧,次适秘书省著作郎郑鉴,再适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罗点,次适朝奉郎、通判福州梁亿,皆先卒;次适迪功郎、新福州古田县主簿龚日孜。孙男六人,曰垕,承奉郎、监临安府楼店务;曰址,承事郎、监泉州南安县盐税,先卒;曰塾,承务郎;曰坦,宣义郎;曰圭,承务郎;曰增,承务郎。孙女七人,长适文林郎、新知汀州武平县赵善绰,次适迪功郎、建宁府瓯宁县尉李,次适迪功郎、新隆兴府南昌县主簿郑爚,次适迪功郎、新监行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林致祥,馀在室。曾孙男曰𤧃、曰珽,皆将仕郎。曾孙女四人,尚幼。日月有期,将以六月六日甲申迁夫人柩于龙没山妙寂院,以嘉泰二年六月十二日甲申祔于正献公之茔。诸孤相与追记夫人行实,请铭于当世立言之君子,以传不朽。嘉泰元年四月癸未,孤哀子寔等泣血谨述。
乞罗点正除太常少卿奏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七一、《奉诏录》卷六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臣等据罗点引祖讳辞免起居舍人,此乃在法当避,然既有除命,似难便已。本人见兼权太常少卿,若就与正除,亦是一等差遣。恭俟圣裁。
缴荐士奏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七二、《奉诏录》卷七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臣昨晚既具回奏,连夜翻阅旧书,方见元荐士劄子乃是七月初众人面纳,明知朝廷未必听用,不过各欲藉口塞故旧之责。此亦古今常事,无足多怪。当时臣与二参说了,各自收起,直至八九月间,好事者方知,以告葛邲,因而转相传说,敬达睿听,其于用意,自有曲折。幸因圣问,方表不曾进拟一名,少杜谗者之口。内范仲黼、王叔简并川人,系是近日圣选,无待臣言。其徐元德、黄艾、袁燮各有贴说,伏乞睿照。
〔贴黄〕只如张枃顷露章力荐沈焕,或者虑其收用,即为飞语以中之,风波可畏如此。近日王希吕又有奏劄荐焕,至今不敢将上,足见臣之畏缩,旦夕不免进呈,取旨批讫。
〔再贴黄〕袁枢久被圣知,偶与陈贾有仇,近复因冷世光事,所以不乐者多。罗点蒙亲擢右史,未免人之忌嫉。张体仁乃梁克家所荐,叶适是王淮用为学官,冯震武则留正幕属。五人皆主张朱熹,遂致议论,似未必专为荐士。伏乞睿照。
与赵子直丞相劄子(五 淳熙十一年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○三、《书稿》卷六、《宋忠定赵周王别录》卷七
某辱前月二十七日书诲,不胜慰感。汀、剑之寇如何?昨庚牌所降指挥甚详。前日提刑司所申,却又有两项顽民入夥,恐久则党附者众。要是民贫思为盗,此日夜以为忧而时贤所忽,为可虑也。四巡检事只得任之,上谓以谬懦被执,非唐俭及侨氏子之比,难于急取。若贼势就衰,未必不全也。心气想无他,更宜宽裕以处之。如某素有此疾,今任四方之重,非特一道,所谓心地未尝舒展,又非老兄比。事宜切须日申诸司,节次有交字来耳。
春伯所报虽回互,闻要路怒别驾甚,不免诵言于众,谓方委讨贼,只当少宽,未知竟如何?人实难知。如云向爱珍禽之类,亦宜物色。盖今时风俗,方见主人相向,亦鲜肯忠告也。又密闻一说,云帅夺尽诸司权,大抵人不肯任事。乍见吾曹向前,便有此谤,亦可观过知仁矣。如不肖被谤,又不可听,大抵作事是难。
与浙江罗春伯劄子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一三、《书稿》卷一三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某自闻召命,念欲驰问,而短才疲于应务,竟尔未暇。兹勤诲牍,感悚无已。迩日台候复何如?大著力行所学,悉意赈恤,使一道黎庶当歉岁而无流殍,阴功阳报,自应入仪禁近,况主知素厚,人望攸归者乎!即遂晤言,更不忉怛,惟几善爱,以对天宠。
抚州登科题名记序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二○、《平园续稿》卷一四、光绪《抚州府志》卷八、同治《临川县志》卷五二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
大江之南分东西两道,自东而西,首曰抚州。其为郡在三国孙氏,至隋唐虽易置不常,然今建昌军治南城,统南丰,入闽为邵武军,本皆抚之属邑。非特地大人庶冠冕一路,而文物盛多亦异他邦。本朝最重儒科,《临川图志》载《题名记》一卷,太平兴国五年乐史而下至淳熙七年姓名具焉。今州学教授富沙刘填将增广刻之石,使来者可继,而郡人太学博士王克勤、士子涂公达见属题辞。夫为己之学、垂世之文,固不专为禄仕计,然拔起耕钓,今异乎古,特诏举辟,久置不讲,士进德修业,怀才抱艺,大欲平治天下,次将黻黼斯文,舍科举安出哉?是以二百馀年间贤达相望。试言其显者:晏元献公之进贤好善,王文公之文学行谊,曾子固巩之主盟斯文,此一身所当勉也。乐氏、曾氏、王氏父子兄弟相继策名,此一家所当勉也。名士如谢逸与其弟薖,学术渊源,砥节砺行,厌场屋而舍之,肆其孙源、曾孙枢继预黄甲,盖不在其身,必昌厥后,此又一乡所当勉也。若乃汪革以奇才冠南省,陈孺因版授逊大魁,是皆杰出人上者,后生得不思齐乎?近乙未岁,罗点廷试为榜眼,刘尧夫释褐魁上舍,克勤由童子举入馆阁,是又盛事参集者,诸生得不踵武乎?凡此五者,有美有劝,教官作成之意深矣。克勤再第进士,公达之先由元祐至今登科者十馀人,二君于此尤惓惓,故嘉其志并及之。嘉泰二年二月旦。
跋此庵记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二四、《省斋文稿》卷一六、《益公题跋》卷九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
韩退之力排佛氏,欲火其书。柳子厚乃推尊之,谓与《易》、《论语》合,浩初之序,左右佩剑。今考二公心迹,谁为善学展季者耶?侍读胡公平生未尝启梵夹,效膜拜,戏为證老作《此庵记》,而辞理超诣,便得儒释之妙。正使三十年默照坐破蒲团,一万里行脚踏尽草履,恐亦未能到此地位,真今代退之也。若子厚者,风斯在下矣。乾道丁亥二月十一日。
閒居录(起隆兴癸未七月庚寅,止乾道丙戌九月己酉。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五六、《杂著述》卷四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隆兴元年,岁在癸未,七月庚寅朔。
甲午,早泛舟入城赴州会。会散,过隆庆寺。通判黄朝散壄相访,给事中廉之孙,尚书叔敖之子,鲁直犹子也。双井茶乃其祖茔所产,岁终收数斤,尝其味绝不类草茶,向来所得皆赝耳。双井在大溪中,即修水也。上井可深四丈,下井深六丈,沙石过而不入。晚,长老了达具蔬食。初,闲禅师造此寺,往乞某家林木,其人不可,妄云:「待树上生葫芦当奉施」。未几,闲扣门曰:「葫芦生矣」。视之果然,削树而迹愈明,遂舍之。今法堂皆遍柱而葫芦形如刻云。
九月己丑朔,游清都观。观兴于南唐保大中,旧号西台,治平改今名。是岁创清都台,下临荷池,远眺诸山,苏翰林为题其榜,仍留诗,见集中。旧有逍遥堂,黄大临元明赋绝句云:「心游魏阙鱼千里,梦觉邯郸黍一炊。蔬食菜羹吾亦饱,逍遥堂下叶辞枝」。或谓鲁直所作。
庚寅,早谒辅顺庙威远侯,俗呼王仙庙。庙有南唐匡甫所撰碑铭,后题显德五年十一月八日,盖是年五月李璟始用正朔,故称显德。其叙立庙大略云:太和县江东有王岭,相传王子乔憩鹤于此。唐贞观间,匡和先生年六十,弃家入山学道,兴台院云云。至天宝中,封山为王,谓子乔也;而封和为匡山王,且立庙焉。后因敕使诣庙祈祷,至瓷窑小吾团若有影响,遂创此以为别庙,瓷窑团即今之镇也。又云:匡氏之祖以晋永嘉二年渡江来江西。其文词甚凡下,不足考信。然士人转匡为王者,岂以避太祖讳故耶?大抵庐陵言王仙事迹甚多,如永兴嘉福之观、值夏之市、大皋之渡皆是也。嘉福观在郡城南三里,俗直以王仙名之。崇宁中,郡人葛敏修圣功作观记云:故老传仙讳子繇,字大皋,东汉乔之弟。晋永嘉中得道,所过皆以其姓目之。山曰王山,村曰王田,庐陵为观亦曰王仙。《太和县图经》乃云王乔尝控鹤此山,其舄堕焉,血食山中。按东汉叶令王乔至晋永嘉盖三百年,不应与子繇为兄弟,疑子繇当晋之乱隐居,得道山中,世俗因以乔事附著之尔。观圣功此记与庙碑殊不合,未知孰是。按梁湘东王《古今同姓名录》凡六王乔:一周太子字开山,一晋庐陵太守,一汉叶令,一古仙人,一河东人,一魏人。而杜光庭《王氏神仙传》亦载王乔有三:一子晋,一叶令,一蜀中食肉芝者。则圣功所谓讹繇为乔尚可疑也。夫事至于千百年固多差谬,况杂以神仙渺茫之说乎?大皋渡去永和七八里,安福永新之水至此入于江,其名略见《南史·陈纪》,而土人妄呼大篙,以为王仙尝掷篙渡此水,尤为荒唐。值夏在永和之上二十里小江中,云王仙至此值盛夏,因以得名。永兴观去永和五六里。
十月戊午朔。
丙寅,游青原山靖居寺,七祖大师行思道场也。自镇渡江行六七里,冈峦环拥,逼山门方见屋瓦,其寺颇迫窄。塔在山之巅,蹑阶上下。塔左有三泉,号锡杖、虎跑、雷泉。唐颜鲁公题名及元丰六年黄鲁直二诗并刻泉侧。鲁直碑,先祖贰郡时尝跋其后。饭罢,南过钓台,面对太山,下临清溪,气象幽深,可以隐居。溪浅而源远,其支流循寺而出。按唐大中五年四月,前刺史段成式等记云:景龙三年为兰若,天宝十载为寺。所载亭台颇多,今皆不可考。甚重颜碑,亦叙三泉,所可见者此尔。成式文务奇涩,或不能句。午后由小径过龙集院,归访彭子从坟庵,逼暮到家。
己巳,早,同子澄、季怀游洞岩,去镇七八里,过白沙渡,又五六里至朱陵观,知观朱守常及识王父云。按南唐徐锴开宝四年所作观记,载旧止名洞岩,隶吉水县。传者云昔天师尝再定天下名山三百六十五以应天度,此居其三百三十六。又云峰有云岚、元秀之名,洞有青帝、西灵之精,又有对扬峰、徊岚亭。又云故老传先天中谢行仙于此学道,贞元中刺史阎寀请立观。其大略具此。饭罢登自雨岩,即东洞也(徐锴所谓青帝洞者。)。四顾川原衍沃,心目开明。泉自岩而下,点滴如檐溜水,积而不溢。道士云下为伏流出庙前,理或然也。东南望赤岭,横亘十馀里,而不甚高,或云其上多高冢,故名大墓岭,或曰败墓岭。盖旧传此地有王气,南唐时白氏居其傍,时以狂僭事觉,名捕,发其祖茔以厌之。故此外大山苍郁,诸峰皆耸秀。其坳一峰剑立者,香城山也。顷之,过西洞(锴所谓西灵之精者。)。季怀祖坟在路傍山上,往观焉。下山日已过午,杖履行谷中,荆棘翳路,命从者刜除以进。小溪曲折,凡十七渡,乃望见山尾相衔,一居中如屏障。水自两山出,是为双涧之源,而山后之泉流为青原水矣。此去水源极近,而樵苏路绝不可往。回至观中少休,命道士取琴弹《清溪操》,曲终上马如值夏。值夏距洞岩七八里,中路过白竹院、前遂渡,入市。民居数百家,闻承平时甚盛,今稍衰矣。游胡氏旧宅,上月台,登南楼,望香城山才十五里,不若远望之苍翠也。步至大霄观,治平间重修,已复破敝。自此登舟,水甚浅荡,而后行过鹿渡石(徐锴碑亦及此。或云卢渡。),十里出白沙江口,乘月放溜而归。
庚午,阴。早同子澄、季怀饭讫,泛舟送子澄于神冈。冈去州十里,突然而起,高数十丈,其形如龟,俯首伸颈而隆背。神祠在项背间,号惠佑庙,封嘉应侯。按重刊咸通中庙碑及熙宁乙卯修庙记,并云神姓刘,名竺,字世泊,陈鸣凤中为庐陵太守,卒官而庙食焉。其傍有西台精舍,可以登览。子澄既别去,予与季怀登山陬访旧庙基,尽见近城诸山,其后巍然而大者龙西也。江流横陈,小江右出,势如磬折,帆樯来往,烟树晻霭。农事既毕,牛马散布于平原旷野之间。若即其地筑台以尽临观之美,当为此邦之绝景。
十一月戊子朔。
乙未,游西峰寺。寺在栅门外,南安岩主得法于此。门外松径萧森。寺后有三秀亭在松林间,旧名秀野,以芝生改今名,黄鲁直作记。
十二月丁巳朔。
戊寅,董参薨,德元字体仁,吉之永丰人。靖康元年乡举第一,后以恩科入官,待道州营道簿缺,石塘刘氏延教诸子。绍兴十七年与之,应转运司试,非其志也。既而复高中,宗族强之赴省比,殿试遂为第一,以有官降第二,特补左承事郎、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,召为校书郎。二十四年三月除监察御史,六月迁殿中,兼崇政殿说书,与右正言王岷并特升侍讲。明年三月进侍御史,六月擢吏部侍郎,超拜左中大夫、参知政事。十月秦桧薨,而德元以十二月罢为资政殿学士。台官汤鹏举论列不已,遂以本官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。家居八年卒,年六十八。德元循谨自守,不事矫饰,此其所长也。为台察时病伤寒甚困,夜梦碧衣童语之曰:「无忧,君上世有阴功,虽数百年其籍故在,且为天官矣」。次夕,又梦至一亭,望耕农满野,前童子亦在,语德元曰:「此皆君所食禄也」。觉而病良愈。岁中典吏铨,自以为应天官之梦,未几至参大政,值乙亥南郊,相位方虚,德元实为大礼使行太宰事者两月。既归,第宅田园日盛,悉与梦合。
隆兴二年,岁在甲申,二月丙辰朔。
辛酉,同七兄鸡鸣登舟,至乾明寺前出,陆行二十五里,饭(元注:奴梗反。)冈铺,又二十里过东界渡,入小路,数里至善生寺。寺本渡头废刹,今主僧宗式买地于此而兴之,盖四十二年矣。内外严好,竹树掩映,为留移时。宗式姓朱氏,东界大族。戊申、己酉间予家避虏于其室,颇遭剽掠,宗式犹记祖母先夫人,其他良贱皆能言之。寺有破藤床,云予家物也。自此多行田间,乃借僧骡以代舆。过上邳市,居民稍多。北行望一山团峦,与众峰不同,土人谓之圣岭,尝有头陀居之,今祷雨辄应。自善生约十里至吉祥山宝岩院。按记(南唐保大十五年,将仕郎、知彭泽县镇薛良撰。),创于萧梁。至唐天宝中,僧利涉居之,日诵观世音号,恳求聪明,果得辨才无碍,有言论,载《传灯录》。尝凿泉于山胁,号聪明泉,泓澄澹足,至今不竭。院初名吉祥,德宗加咸通二字。五季分荡,屋宇迁徙,伪吴顺义中有欧阳郴者募众力新之,今又经改造矣。郴仕南唐为武昌宰,即文忠公曾祖也(郴墓东去院十里,地名桐木官山。)。晚宿上方,其下砌石五级,列植山茶。方盛开,捧槛如红云。登阁四望、翠嶂环密,独缺其西南,七兄云极类南岳之双峰院。去城六十里。
壬戌,早,七兄题壁而行。约十五里,至龙须山法云禅院。昔曹溪六祖大弟子曰法登,吉之安福人,青原思大师兄弟也,遍得六祖之道,唐大历中来隐此山。有地人龙须尽以山林田宅施之,故号龙须山。代宗赐额为长兴寺。德宗时登卒,创塔于院西三百馀步,高二丈四尺。武宗毁浮屠,至其石函,遇风雹雷电,有群虎来卫,不果毁。泰和三年,改为长兴禅院。明年,又改宣化。本朝开宝三年易号妙峰,取登所用锡杖、衲衣入内,未几复归之,赐谥博济禅师,塔名法雨。大中祥符二年改今名。衲、锡皆在,取而观之。院记云:唐大中十二年,贼窃衲衣,取其巾幞,弃衣草中,野火焚山,独衣傍丈馀草木如故,微光发彻,遂求得之。又古碑云:长庆年间登禅师开山,中废。天祐中,道殷禅师姜姓。重葺治之,天圣以前犹曰妙峰。与僧德宗所记异同。寺有伪吴顺义七年所给户帖,用尚书工部之印,其末署右司郎中判押。故人将仕郎李孝基嗣卿自劳村来,遂同长老师古步至法雨塔及巢云庵。饭讫,嗣卿先去,与师古坐览翠阁甚久。寺宇幽邃,老宿所聚,门外绝无居民。旧藏辟支佛顶骨,近为人窃去。申后出山约十馀里,至劳村访嗣卿。其傍有小寺,亦往游焉。
辛巳,阴。早,挈家游青原,招长老以宣饭。去寺百步有山孤立如覆钟,号石军山。王贽侍郎及其子亿职方葬其上,半山有二碑(贽碑张方平撰,亿碑王安国撰。)。
四月乙卯朔。
甲申,雨。陈立夫云:四月、十月雨甲申,其兆为旱。农夫之占如此,亦难据也。
五月乙酉朔。
戊申,夏至。土人是日五更占风,北风为丰年,人皆开仓,南风则闭籴。大槩类甲申占也(在四月。)。
九月癸未朔。
丙申,监镇秉义郎陈士章殂。士章杂流出身,或云东坡遗腹子也,其状亦仿佛,而两子皆登科。
戊申,早,七兄往灵泉寺访尚五夫人坟。予与二兄、季怀泛舟继往,泊梅林渡龙王祠前,登岸二三里至其寺。刘子澄先在,遂共饭。寺倚螺子山,按图经,山在庐陵县东北一十里,周回十八里,高五十丈。昔有渔人至此得五色螺,因以为名,而寺僧又讹而为骡,以为仙人自此乘白骡飞升,总其实皆非也。山无林木,其形盘互如螺蚌形尔。州城以是为主山,故其名特著。下有螺湖,其流浅狭,入于江,故州之别名曰螺川焉。山顶旧有小亭,遗址犹在,往年太守劝农于此。众客颇惮登涉,惟七兄褰裳而上。顷之归,云四望平远,有足观者。问寺僧,灵泉在门外数十步,得小井,无他异也。由别径步过珠林,入护国院。门术幽深,面对黄原、白玉诸山,本与灵泉皆为邦人游赏之地,今转而为北邙矣。子澄自此入螺冈门先归。予与两兄、季怀复行二三里,入北庵招义寺。按庆历间朱处约记文云:祥符中僧守至首创精舍,后三十馀年而成,景物幽寂,近城不易得也。门有水松二株,可爱。自此度云腾岭,观沸塘。塘可半亩,觱沸如鱼沫。傍有小亭,上直云腾庙。云腾盖玉笥山九峰之支岭也。初有吴史君隐居得道,天宝中见梦明皇云:「吾今为金天神」。有诏即宅立庙。土人呼为南祠,水旱祈祷甚验。此其别祠也,故其岭亦号云腾云。谒庙毕,日已晚,绕城问归路至南栅门,暮色苍然,复登舟小酌。是日,舟车所历殆遍四郊,到家将二鼓矣。
十月癸丑朔。土人是日以青箬裹餈饲牛,而取其馀涂牛角,使鸲鹆食之,欲其为牛嘬蚤虱云。
甲子,食罢,同七兄至方广,遂约文山人过凤山。以笋舆登其巅,去平地约五里,眺望甚远,州城塔寺历历可数。江流曲折,远者接天,近者如半沼。山之阴即青原也,惟其左为群山拥蔽,无所观览。是日天气阴寒,既登山而晴和,移时乃去。久闻百步间有界冈庙,亦一访之,神像皆唐装,其来远矣。
戊寅,同子中游庐冈,去镇约四五里,相传陈霸先尝驻师,尚存壁垒,故往访焉。以竹舆周其顶,茅冈中时有疆砾而已。
十一月壬午朔。
癸巳,早入城游太玄观,有泉颇佳,故俗呼三泉。
乾道二年,岁在丙戌,五月癸卯朔。
壬子,闻南山地陷,围数十丈,深倍之,下浊水,四傍之田皆偾裂,水泉涌出,他山亦然。其地在永和南五里。父老云:山侧往有尼寺,号本觉,百馀年陷而为塘,泥中犹存柱石,距今所陷才百丈许,殆潜蛟所为也。或谓镇之本觉亦号南山,即尼寺旧额。按太平兴国四年记文,此寺自号报恩禅院,未知孰是。
七月壬寅朔。
戊午,五鼓约胡季怀蓐食讫,乘月过耸福院,去镇十二三里。下车方辨色,乘凉易山轿又行二里许,登娑罗岭。岭高而路峻,庙在山崦,殊草草。土人率以月日祭赛,遇大旱,州官或来迎请,而不载祀典。前后列四松,远望而见者,此树也。日色已高,而云气崩腾,不容极目,颇以为恨。归饭寺中。
庚申,早过方广,回入落塘源,观欧阳氏阴地。遂上鸡冈,永和之朝山也。窑泥皆仰给于此,遇地脉可凿,蹑阶以入,深至数十丈。初取皆细泥,见风乃凝如白石。一穴尽,即他之山为之突,盖不知几百年,或云随取随生,恐无是理。遍观山顶,其高稍亚金凤而相联属。
九月辛丑朔。
己酉,骨肉过神冈登高,饭于西台。日午复登舟,上东岸行二里许入洞元观小酌。竹轩道士出大中祥符间州牒,本以永兴为名,疑南唐或国初所创,治平中改洞元。今大皋渡之南复有永兴观,当考。酒散,至江边得小寺曰宝仙,明爽颇类浙寺。
罗氏族谱序(开禧二年十一月) 南宋 · 罗睦臣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七八、《潨川足徵录》序一六
予之抚佐理幕事,适属邑崇仁高垍罗枢密北庵点公厥嗣直阁讳愚者告予曰:「予号北林,示不忘祖。公世同出,请谱而序之」。予遂感而述焉。故于先君记予呈坎谱者,录于高垍谱前,示其同也。又于高垍起自北林武阳者识于后,著其居抚之实也。始祖讳守清,号独冈,于国初而徙焉。独冈生刁潭,刁潭生三子,长潘坑,居溪南;次浮石,居溪北;季险石,居宜黄堨坪。而高垍之族益昌,至于明村公以赀雄,北庵公以仕显,几仲公而下,彬彬盛矣。若予宗派,居三百馀处,不能悉书,姑惟书此俟后。开禧二年冬十一月日,右迪功郎、抚司户参军罗睦臣识。
过长林书罗文恭公碑阴(水心先生作) 宋末元初 · 艾性夫
七言律诗 押尤韵
人家落落堕荒丘,碑带苍苔独自留。
博陆脊梁浮日月,中郎铭笔法春秋。
一抔谁下寻坟马,片石今供砺角牛。
惟有斜阳閒照管,肯和鸦影上螭头。
礼部申省论小祥不当从吉状 南宋 · 真德秀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五八、《西山文集》卷一○、《宋史》卷四三七、《南宋文范》卷三五
某伏睹已降旨挥,群臣候过宁宗皇帝小祥,并服纯吉者。某谨按《礼经》,子为父、臣为君,皆服斩衰三年,此礼之所当然,人情之不容已者也。自汉文帝率情变古,后世始不复见三代之全礼。间有天资笃孝、锐欲复古如晋武帝者,而其臣习卑守陋,顾沮而止之。其说不过曰君服于上,臣除于下,是有父子无君臣也,独弗思古礼之不行,患在人君惮其难耳,岂有君能服之而臣顾不能耶?我本朝列圣相承,外庭虽用易月之制,而宫中实行三年之服。迨至阜陵,独出宸断,易月之外,衰服如初,朝衣朝冠,皆以大布,三代之下,盖未之有。惜当时辅臣、礼官不能推广圣意,并定臣下执丧之仪,遂使人主衰服三年于上,而群臣易月公除于下,此千载无穷之恨也。迨绍熙甲寅,阜陵上宾,从臣罗点等建议:乞令群臣于易月之后未释衰服,朝会治事权用公服黑带,每过七日及朔望时节,朝临奉慰,应干丧礼,皆以衰服行事,山陵之后期与再期,则又服之,至大祥而后除。至于燕服,亦当稍为之制,去红紫之饰。此于臣子行之非有甚难,而可以略存三年之制者。诏从之。当时台谏集议,以为点等所请虽未纯古,亦略存遗意,可以扶持衰薄,补助名教,且请并君服讨论,竟以不果,议者至今惜之。某愚窃谓古制之不行久矣,使人君居丧必若阜陵之礼,群臣执丧必若甲寅之制,虽其节文度数未尽如古,而其意则已庶几于古矣。自侂胄弄权,群奸朋附,但欲一切反庆元初政,故光宗之丧,群臣复以小祥纯吉。今以《会要》诸事考之,群臣禫除而纯吉者,累朝之制也。其后易以升祔,至绍兴而易以小祥,至甲寅而又易以大祥。二百馀年之间,丧制四变,皆近而之远,非自远而之近也。侂胄变甲寅之制而从小祥之旧,是自远而之近也。自远而之近,是舍厚而从薄也,其可乎哉?且嘉泰元年八月,礼部、太常寺申,乞遵绍兴已行之典、淳熙申命之文,令百官过小祥日并服纯吉。臣今考之淳熙宅忧之日,虽有群臣自从易月之令,初未尝有小祥从吉之文,盖高庙登遐在四年十月八日,至十六年二月二日孝宗内禅,光宗践阼,于是文武百僚鞍鞯佩带,悉用吉礼。然则当时之纯吉,自缘新君之受禅,非为高庙之小祥也。嘉泰礼官敢于舞礼如此,岂不重骇耶!乃者有司偶失讨论,徒以光宗丧纪最近而可遵,不知甲寅所定乃宁考初政之善,而辛酉之议乃权臣更改之失。自嘉定以来,凡权臣之舛政缪令刬革多矣,丧纪重事,岂容反蹈其失乎?且揆之礼意,参之人情,有未安者二焉。皇帝以至性笃孝躬执三年之丧,自今至于大祥,在宫庭则苴麻未释也,临朝视事则浅黄之服、黑犀之带未改也,而群臣遽已无所不佩,岂君服斯服之义乎?此其未安者一也。八月三日实维小祥,越七日而遂纯吉,追念去岁是时先皇帝负扆朝群臣,尚无恙也,今音容若存,仙游已邈,臣子虽号恸泣血未足以泄其哀,乃于此时遽即纯吉之服,遂忘忧戚之容,揆之人情,必所不忍。此其未安者二也。先帝临御踰三十年,臣子蒙恩,实同天地,虽捐肝脑、绝筋骨未足论报,况区区服章文饰之末乎!且带不以金,鞓不以红,佩不以鱼,而鞍鞯不以文绣,此在群臣初何所损,而于朝廷之仪亦未见有妨。爱礼存羊则所系者甚重,欲望朝廷更下有司,考求绍兴、甲寅已定之制,斟酌而行之。其八月十日百官纯吉旨挥,姑赐收寝,庶几稍合礼意,足以贻示方来,亦皇上初政之先务也。某以迂疏,蒙恩擢贰宗伯,稽古礼文之事,实其所职,庸敢冒昧,辄荐其所闻,如或可采,即乞朝廷详酌,速赐旨挥。须至申闻者。
按:未到阙前,已有从吉旨挥,既供职,遂以此继之。上庙堂劄子云:「前日进侍东阁,尝僭及宣宗小祥百官纯吉事。伏蒙钧谕,圣上方且执丧,群臣岂应纯吉。但昨来指挥已下诸道,不可复追,欲旦夕率百官请上御殿,圣德谦冲,必未听允,即降旨候大祥从吉,仰见大丞相从善如流,处事有法,某不胜叹仰之至。但薄海内外,均为臣子,若在廷服饰仍旧而外方独先从吉,则内外异容,恐有所未安。某谓莫若亟降旨挥,径作都省勘会,昨据礼部太常寺申乞,令百官以小祥纯吉,虽已从所申,缘皇帝见三年之丧,群臣未应据行纯吉,见别议施行。置邮传命,不过兼旬,可以遍达诸道,独川广其至少迟耳。如此则正大明白,虽不必他为委曲,亦自可行。盖前降旨挥乃有司之误,非朝廷之失,昨因其有请而从之,今以其未安而改之,非惟无损圣朝之大体,抑足以争光君相之盛德。某区区又窃谓朝廷之上,事无大小,莫不皆然,非但丧制一端而已。苏文忠公所谓印剑有同儿戏,何尝累高祖之知人,适以明圣人之无我,正谓此也。若以其既行而惮于更改,则所失多矣。某夙荷大丞相先生优容狂瞽,茍有知见,不敢自嘿,仰乞钧察。」寻百官拜表,表请御殿,批答不允,遂诏行在职事官以上,候大祥从吉,诸路依已降旨挥。时已阖门求去,遂不复争。
跋罗文恭公奏议 南宋 · 真德秀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七三、《西山文集》卷三五、《西山题跋》卷二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文学典卷一五○、同治《崇仁县志》卷八
读《文恭奏议》,然后知公有古大臣格心之业也。盖邹孟氏殁,世不复识《大学》源流,虽名卿贤大夫,不过区区力持其国,冀免祸败焉尔。独一董仲舒觕为有见而志弗及,故子程子尝论之曰:「知求治不知正君,知规过不知养德」,识者谓其切中后世之弊。经筵之疏,勤拳恳恻,百世之蓍龟也。方宁宗初,众贤盈庭,而文恭号称巨擘,正心一疏,蔼然仁义之言,视子程子庶几亡愧。倘天假之年,俾获尽行所学,则古大臣事业可以复见,安得有异时权奸之祸哉!拊卷嘅然,为之流涕。
刘阁学墓志铭 南宋 · 真德秀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九二、正德本《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》卷四三、《翰苑新书》前集卷四五、《古今合璧事类备要》后集卷六九、《秘笈新书》卷八、《经义考》卷三二、《南宋文录录》卷二四、嘉庆《四川通志》卷一八三、《宋忠定赵周王别录》卷一
孝宗皇帝践天位二十有八载,寤寐食息,不忘求贤。当是时,魁垒奇杰之士布在朝廷,既足以栋明堂,梁清庙,而深培厚养,彬彬相续,又足以为数世百年之储。故虽光庙享国日浅,委政庙堂,而群贤夹维,迄以无事。今皇帝初嗣服,耆俊毕集,有庆历、元祐之风。历数其人,无一非乾、淳间旧物者。《诗》曰:「丰水有芑,武王岂不仕?诒厥孙谋,以燕翼子」。苏文忠轼亦云:「仁宗在位四十二年,畦而种之,有得皆贤」。盖周之武王与我仁宗、孝宗,皆以储蓄人材为保固基业之本,是以国家赖其利,天下诵其功。若故华文阁学士、通奉大夫致仕、阳安侯刘公,其孝宗所擢以遗后人者欤!公以乾道五年对策庭中,天子亲擢为第四。其后以签书枢密院事赵公推荐,召寘班列。明年再对便殿,议论伟然,有契圣心,谓辅臣曰:「光祖人材端重,全类杨辅」。盖自是以人主为知己。今皇帝毓德潜藩,方议择傅,孝宗首命辅,而以公继之,属任之意,盖有在矣。既而谏官阙,将用公为右正言,不幸适以忧去,终淳熙世虽弗果再用,然留遗两朝,出入中外,清芬姱节,耆德硕闻,嶷然为当世名臣,虽鄙夫嚚童亦知有所谓刘左史也。呜呼,此岂一日之积哉!公名光祖,字德脩。其先润州句容人,邺为唐宰相,一子从僖宗狩蜀,为双流令,生三子。仲子诲为平泉令,今刘氏居简者皆祖平泉。侍御史、赠正议大夫讳孝孙者,公之高王父也。朝奉郎、通判汉州讳汉者,大王父也。讳松材者,王父也。父讳寔,宣义郎,赠银青光禄大夫。母贾氏,赠和政郡夫人。公幼出为外大父左中奉大夫贾公晖之孙,后官于朝,乃乞归姓。以贾公致仕恩补登仕郎,主内江簿。居和政丧,哀毁尽礼,乡党仪之。服除,调什邡尉,遂登进士第。时孝宗锐意于治,发策数十条,公对,大略以为「陛下睿察太精,宸断太严,求治太速,喜功太甚」。又言:「陛下躬擐甲胄,间御毬马,一旦有警,岂将亲董六师以督战乎?夫人主自将,危道也。臣恐介胄毬马之事,适以贻笑黠虏,而不足示武于敌人」。授剑南东川节度推官,辟潼川提刑司检法。淳熙五年,召对,论恢复事,请一以太祖用人为法。且曰:「人臣献言,不可不察。其一不量可否,劝陛下轻出骤进,则是即日误国;其一不思振立,茍且偷安,则是久远误国」。孝宗然之。除太学正。轮对,举司马公光奏疏八事以献。未几,召试,除正字,兼吴益王府教授,迁校书郎。面对,取太祖、太宗治要汇为十节,名曰《两朝圣范》,上之。公在王邸,尝摭前代宗室贤否美恶,随事开陈,以为鉴戒。至是,孝宗益知其贤,命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。上时为明州观察使、英国公,年十有四矣。公白东宫,此又一重国本也。时光宗在宫中无他嗜好,暇则亲为国公讲说,上亦孜孜向学,虽日昃不倦。公请《论》、《孟》、《史记》之外,益以本朝典故,庶知祖宗家法。迨上加元服,既为颂以献,又乞当讲之日,从容数刻乃罢。公谓经史可以知义理,鉴兴亡,凡涉名数者亦不可略,请以国朝仪制官名之属汇次成书,讲毕开说。又谓国公年寖长,正谨习之时,愿因宫僚劝讲,俾侍坐隅,必有裨益。光宗皆然之。盖是时孝宗临御久,明于群臣邪正,所用以传圣子神孙者,皆天下第一流。而公在英邸三年,所以讲明诱掖者甚至。其后诸贤相踵辅导,圣德日益显融,然其闿端正,用力早,则公之功为多。以诵书终篇进秩,时银青年七十,公以貤恩请,从之。迁秘书郎。谏议大夫张公大经乞增置谏员,且荐公代己。命下而银青殁,服除,知果州。赵忠定公帅蜀,请公参谋议以自助。时同幕皆一时选,相与上下议论,知无不言,羁制诸蛮,弭耳妥伏。其他建明甚众,成都之政遂为天下最。俄以忠定荐召,至则光宗践阼矣。进对,谓「陛下承尧舜之统,当以尧舜之道为师;任大禹之责,当以益、皋陶之言为法」。又言:「陛下新服厥命,必先明君人之大体,达天下之大势,深国家之大虑」。又谓:「自古祸乱之萌有四,彊臣擅兵,外戚预政,中常侍用事,朋党交争是也。宗社之本有一,谨选左右、严立师傅是也。愿陛下留神于其大者,勿以小事常度因循岁月」。又论蜀盐酒增科之害,大臣是其议,遂诏四川合发湖广钱物百三十六万存留三年,对减民赋。除军器少监。面对言:「四川盐酒之额近蒙蠲减,此皆寿皇圣帝躬行节俭,不妄赐予,内藏封桩,皆有馀积,故陛下初政,得捐赋以予民。窃闻寿皇退御重华,贬损方甚,寿成皇后亦极省约。愿陛下仰法两宫,内廷用度,损之又损」。虏使来贺重明节,诏公接送伴。时有献议改筑楚州城者,光宗命公因行视之。公还,具言不可,由是赋工之省者过半。兼权侍左郎官,又兼礼部,遂除殿中侍御史。时台臣以失职被绌,光宗方严其选,谕宰相留正曰:「卿监郎官中有其人」。正沈思久之,曰:「得非欲用刘某乎?其人刚正有守,愿出圣断」。光宗曰:「然。久在朕心矣」。公既就职,光宗面谕曰:「以卿刚介不回,故付以言责」。是时道学朋党之论浸兴,凡媢疾善类者,槩加以此名,前后绌逐相继。公极言其弊,曰:「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,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,此固道之消长、时之否泰,而实为国家之祸福、社稷之存亡,甚可畏也,不可忽也。臣本疏庸,陛下过听,使待罪言责,凡赏罚僣滥,号令乖违,民病未瘳,官箴不戒,皆可因人而举劾,随事以奏陈。既显然而易知,曾未足以深虑。若夫是非方殽而邪得以害正,清议方晦而私得以胜公,往鉴昭然,危机所伏,方今之忧,孰大于此?明是非以别邪正,立公论以抑私情,方今之事,孰先于此?臣观本朝士大夫学术议论最为近古。其端本也,以居仁由义为道,以正心诚意为学;其交际也,以同学为朋而实非朋,以同道为党而实非党。穷达知其有命,进退知其有义,是以进之不见其泰,退之不见其戚。穷而在下,则以探性命之奥为勋名,享至道之味为钟鼎;达而在上,以责难为尊主,忠谏为爱君。本朝盛时,初非有强国之术,而国势奠安,根本深厚,盖其学术议论皆由于此故也。咸平、景德之间,浑然不见其际。当斯时也,道臻皇极而治保太和,至于庆历、嘉祐盛矣。不幸而坏于熙、丰之邪说,疏弃正士,招𢯦小人,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。末流太分,事故反覆。绍圣、元符之际,群凶得志,绝灭纲常,其论既胜,其势既成,崇、观而下,嗟乎,尚复何言也!臣从远方来,误玷班列,去来之间,今已一纪,见闻所虑,悉可指陈。臣始至时,虽间有议贬道学之说,而实未睹朋党之分。中更外艰,去国六载,已忧两议之各甚,每恐一旦之交攻。迨臣复来,其事果见。因恶道学,力去朋党;因去朋党,乃罪忠谏。嗟乎!至于以忠谏为罪,则其去绍圣几何!臣窃为人言,岂可因疾其学而并弃其言,得无甚也!陛下至圣至明,初无彼此,而众论既已交兴,圣意岂无所惑!臣本蜀人,为学自有源本,介在朝序,与人亦无亲疏,但以终岁之私忧,首为明主而别白。凡今道学,伊洛为宗,然非程氏之私言,出于《大学》之记载。《大学》之教,明德为先,其间举诗人之言,于是有道学之目,曰『如切如磋,道学也;如琢如磨,自修也』。然则臣所谓以居仁由义为道、正心诚意为学者,又在于切磋而琢磨之。今之道学,其得之有浅深,其行之有诚伪。得之深者固合于《大学》之明德矣,得之浅者又可不切磋而琢磨之使益深?而遽自矜以召祸,则无乃亦非欤!行之诚者,斯为君子矣;行之伪者,人将见其肺肝。然是固其师友之所不予也,而又何为乎?臣每因论学之间,必有至平之论,往往伪者色愧,浅者心服,又安敢槩轻讥而痛疾之也!何况其间率多善士,善士所至,人必喜称,因其喜称,又以为党。若俱摈绝,安得更有好人?必取凡才,充塞朝路。陛下履位之初,端拱而治,凡所进退,率用人言,初无好恶之私,岂以党偏为主!而一岁之内,逐者纷纷,中间好人,固亦不少。反以人臣之私意,微累天日之清明,所以至斯,良皆有故。今之君子不明大道,自视太高而责人太苛。自视太高,则实将有所不副;责人太苛,则众将忿且怨。或者又唱为荐士之举,区别而封域之。凡有所取,岂无所遗?凡有所扬,岂无所抑?品题既众,则疑怨丛兴,心虽主于至公,迹已涉于朋党。议论先喧于群口,用否岂必于一言?是以一时之虚名,而贾后日之实祸。彼既得志,决不我容。况我于穷达进退之间,亦未有充实涵养之素,彼加诋诮以修往怨,必致过甚而快私情。往往推忠之言,谓为沽名之举。至于洁身以退,亦曰愤怼而然。欲激怒于至尊,必加之以讦讪。事势至此,循嘿乃宜。循嘿成风,国家安赖?臣欲熄将来之祸,故不惮反复以陈。伏几圣心豁然,永为皇极之主,使是非由此而定,邪正由此而别,公论由此而明,私情由此而熄,道学之讥由此而消,朋党之迹由此而泯,和平之福由此而集,国家之事由此而理,则生灵之幸,社稷之福也。如其不然,使相激相胜,展转报复,为祸无穷,臣实未知税驾之所」。章既下,士大夫传诵,有至流涕者。户部尚书叶翥、太府卿兼中书舍人沈揆,结近习,图进用,公皆劾去之。既又言:「比年以来,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,不尊名节而尊爵位,不乐公正而乐软美,不敬君子而敬庸人。既安习以成风,谓茍得为至计。良由前辈长老零落殆尽,今之负物望、协公论者,不聚于朝廷,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,学术无所宗主,正论益衰,士风不竞。幸诏大臣,妙搜人物,必朝野所共属、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,参错立朝,国势自壮。臣虽终岁无所奏纠,固亦未至旷官。臣于去年盖尝面奏,今日之患在于不务封殖人材,台谏但有摧残,庙堂初无长养。臣今处当言之地,岂以排击为能而顿忘前意」?先是公以戎监对,力陈人材衰少之弊,及是复恳恳言之。大臣以公奏进呈,而无所议。公对,又为上言:「人才者,国家之基本,乏则养之,有则用之。庆历之所以盛者,岂一日之积乎!惟其非一日之积,是以非一日之用」。盖公素志,尝欲聚忠贤于朝,以壮根本,而时论多相违者,故谆复不置如此。又论前谏议大夫陈贾、今右正言黄抡,皆得罪清议,为圣世罪人,诏贾予祠,抡补外。已而宋之瑞召,张彻提点坑冶,公复言其不可,二人遂改命。会吴端除带御器械,谏官三论奏,不从;孙珰转行观察使,给事中封还诏旨,复命书读。公极论之,不报,又言:「陛下既重于改命,给谏亦不复申执,臣恐攀附使令之辈,自以人主恩我,外廷其如何,堤防自此荡矣」。光宗命大臣谕公,不为止,遂夺言职,改太府少卿。公求去不已,遂以直秘阁漕潼川路。中书舍人罗公点拜疏乞留,秘书监杨公万里与馆学之士亦上书力请,不报。公至部,首戒属州削互馈,省虚文,诹民瘼,讲宽恤。叙、资二州守暴闇亡善状,公亟奏黜,而荐游仲鸿、李协于朝,诏报施行如章,仲鸿等亦以次召用。除江西提点刑狱,改知夔州。居数月,召。先是翊善黄公裳论王府僚友,因及公,翼日光宗谕大臣令召刘,大臣拟除侍从,光宗又曰:「待刘来」!及公辞召命,则有尼之者,诏复予监司矣。公次公安,闻孝宗疾日浸笃,而车驾省谒不以时,则致书于左相留公、知枢密院赵公,勉以三事。其一,宜与群贤并心一力,损文而务实。若上未过宫,宰相以下皆不可归安于私第。其二谓林、陈二寺自以获罪重华,日夜交谍其间,宜用韩魏公去任守忠故事,以释两宫疑谤。其三谓今国家阽危,为大臣者不当徒忧闷自沮,或为明哲保身之计,所当收总兵柄,密布腹心,使缓急有可倚仗。继闻孝宗崩,又诒书赵公,勉以安国家、定社稷之事。赵公迄定大策如公言。上受禅六日,即以为司农少卿。入对,献谨始五箴,曰:「陛下新服厥命,人皆望谨始于庶政,臣独愿谨始于五事」。读至《思箴》,上曰:「要当从原头用功」。公对曰:「微臣千百言,不如陛下原头一语。陛下诚致力于此,则貌、言、视、听俱治矣」。又论:「人主有六易:天命易恃,天位易乐,无事易安,意欲易奢,政令易怠,岁时易玩。又有六难:君子难进,小人难退,苦言难入,巧佞难远,是非难明,取舍难决。闇主之所易,明主之所难,闇主之所难,明主之所易,思与不思故也。六难者常生于六易」。又言:「陛下以隆慈之命,践阼于素幄,盖有甚不得已者。宜躬自贬损,尽礼于上皇,使圣意欢然知释位之乐,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」。上竦然嘉纳。除起居舍人。时枢密罗公点、礼部尚书黄公裳相继沦丧,上痛惜之,而思黄公尤深。公言:「思其人未若思其言,思其言未若思其所以言。臣每问裳疾,裳之忧未尝不在国也,以为政令无细大,皆当出于中书,陛下但审其可否而行之,人主操柄,无要于此」。时知閤门事韩侂胄出禁中,侵盗权,为威福,故公首及之。既又以冬雷淫雨,命近臣指陈阙失,公言:「号令不常,群阴用事,灾异所为作也。大臣进退大轻,台谏用舍无定,非号令不常之大者乎?进退大臣,用舍台谏,事从中出,非群阴用事之大者乎?然所以致号令不常者,繇群阴用事故也,而陛下犹为之隐讳,以为大权当自己出,威柄不可下移,然则小人之意,将以阴制相臣而动摇之也。陛下所宜蚤悟,毋使大臣怀疑畏之心。大臣怀疑畏之心,则四体不展,群议易摇,朝纲日隳,政令错出,而国不可为矣。今陛下有独断之意,乃是小人阴窃主柄之谋,而陛下未之思也」。俄兼侍讲,迁起居郎。时应诏言事者甚众,命公择其善者条奏之。公以所论多同,惧上意易厌,则以告于上曰:「夫雷同者,乃古今同然之理,天下同然之心,愿陛下取其有益而毋病其同,察其效忠而毋嫌其直」。及议孝宗攒宫,众相顾未发,公意独与侍讲朱公熹同,遂奏会稽之陵,土薄水浅,恐贻方来悔,乞议改卜。又请遵绍兴、淳熙故事,命有司集议,上皇太后尊号,俟阜陵升祔行之。又谓:「自今寿康宫之事,陛下宜一一深留圣心,必须过自贬损以厚其亲,先其亲而后其身,然后足以慰群情而召和气」。未几,朱公以中旨与祠,公言:「汉武帝之于汲黯,唐太宗之于魏徵,仁宗之于唐介,皆惭怒即悔。熹明先圣之道,为今宿儒,又非三臣比。陛下初膺大宝,招来耆儒,此政之最善者,今一旦无故去之,可乎」?且曰:「臣非助熹,乃助陛下者也」。既而朱公除职与郡,公又极言,卒不听。车驾还南内,公言:「陛下忧畏之心,当如初践大位时,始终惟一,则不得已之意始暴白于天下」。先是吏部侍郎彭公龟年与公素善,每相接必慨然窃叹,上新即位,岂宜使外戚閤门用事,欲深论之。小人觇知其意,使出护使客,又斥朱公,以孤其党。彭公使还,密语公曰:「不拔祸根,无以为国」。公曰:「公争不胜必去,朱公既去,公又去,国空无人,亦非所以为国」。彭公怃然曰:「吾志决矣」。既见上,果力言。侂胄已阴为计,遂挤彭公于外。未几,台省之善士继坐绌,群小益以得志,御史遂并劾公。吏部侍郎孙公逢吉面诘言者曰:「君任私意、害忠良如此,不畏天乎」?赵丞相遗金以赆,公辞焉,且曰:「为我谢相君,宜深念国事,毋恤行人」。除湖南运判,不就,主管成都玉局观,无何而丞相罢政矣。侂胄既擅朝权,群小争先附和,逐诸贤为奸伪,禁锢之。公偶记《涪陵县学记》,盛传天下。又明年,许自便,主管玉局观,知眉州,复直秘阁、利路运判。时侂胄将启兵端,公以不习边事辞,进直宝谟阁、主管冲佑观。开禧三年春,吴曦挟虏以叛,公谕郡守焚其榜通衢,且驰告帅守监司之素所知者,仗大义,率诸道连衡以抗贼。俄闻曦诛,则以书勉宣抚使杨公辅讲行营田,凡前日利归吴氏者,悉收之公上,以省饷军费;奖名节,褒死事,以激忠义之心。除潼州路提刑、权泸州。是年十一月,侂胄诛,尽起天下名士,而公与焉。嘉定二年二月,至都门,会襄阳阙守,言者请择有德望者镇临之,乃除公右文殿脩撰以行。至镇,适大旱蝗,祷于社,即雨,蝗亦死。凡流民之欲复业者,贷其赀,溃兵散卒,许自陈,除其罪,使还隶军伍,于是盗贼衰熄。兵籍多滥,公核其虚实,合为威胜军三千人,择将佐肄习之。经理营田,缮治城垒,边备乃益完实。虏谋迁于汴矣,奏谓:「远料敌情,不忧其强盛,而反虑其衰弱。万一中原赤子相携而来,却之不忍,纳之无策。豪杰崛起,欲与我为连,何以应之?虏果徙都,卑词求助,助之则招敌,不助则失利于彼,取偿于我,凡此皆当有以待之。必先事而谋,则事至无患」。进集英殿脩撰。明年,除宝谟阁待制、知遂宁府。未行,改荆襄制置使。江陵城久圮,请于朝,一新之。复上中海以限戎马,下海非敌冲,则以为陂田七千顷,收其租实边,有警复潴水为海。诏从之。诸军部分不一,公请并忠勇、亲效两军于神劲,合三千人,颛听帅臣节制。取马于川秦,买马于荆门,军政遂以修立。而民兵之在湖北曰义勇,畿西曰保捷,合凡八万人,公命诸州以农隙教阅一月,而请缗于朝赡给之。公以疆事可虞,请令内而三衙,外而戎帅,各条上方略,以观其能否,并饬诸边帅臣为先事备。明年,复条上边备之当急者,请命荆、鄂两军各涅五千人,两军故有营田,宜委漕臣覈实措置,及令诸郡括旷土为官田,以助增兵费。唐、邓流民声言归我,公乞较利害轻重,先为区处。朝论察公有拊纳意,遂因其请,除宝谟阁直学士、知潼川府。因其民俗,治以无事。八年四月,上以闵雨求言,公奏:「陛下知所以获谴之由乎?女真乃吾不共戴天之雠,天亡此虏,送死汴都。陛下为天之子,不思所以图之,天与不取,是谓弃天,未有弃天而天不我怒者也。青、郓、兰、会,求通勿纳,陛下为中国衣冠之主,人归我而我绝之,是谓弃人,未有弃人而人不我怨者也。且列圣在天之灵,岂不眷其故都?二帝蒙尘之耻,岂不怀其曩愤?今虏舍其巢穴,污我汴都,尚复与之通使,使吾臣子拜虏于昔日朝会之廷,可乎」?又请改正宪皇后忌辰,从之。在潼二年,六告老,进显谟阁直学士、提举玉隆万寿宫。潼人绘像牛头山,命之曰全德堂。翊之守果州,迁眉州,皆奉公以行。眉盖公旧治,翊之作会老堂,招蜀耆英,仿洛社故事,时人钦慕焉。改提举崇福宫。景献太子薨,公奏举汉迎立代王曾孙,及太宗与寇准议立真宗事,谓:「圣主贤臣严重国本如此,今陛下未有诸子可择,然亲王近属中岂无秉德端亮、亲师好学、可主大器者乎」?又言宣司根括之害甚悉,谓当罢无名之取以收民心,散已蓄之财以结军心。且诒书安公丙,语尤切。丙虽不乐,然趣迫之令自是为少纾云。明年,复上章告老。时皇嗣犹未立也,公谓:「当今秀王之子孙则孝宗之天属,庄文惠宪王则光宗之天伦,陛下于其子孙,择长且贤者而立之,孰不以为当乎?若过于谨重而不决,或生觊心,则四海疑贰失望,非国之福」。是冬,翊之移守绵州,竑之知龙安县,相距不百里,公往来二子间,意甚乐。俄以疾薨于竑之官舍,年八十有一,寔嘉定十五年五月某日,赠光禄大夫。夫人谢氏,赠硕人;李氏,封硕人。四子:端之、靖之,皆第进士,端之终宣教郎、知蒲江县;靖之出为伯父后,终承议郎、军器监、兼枢密院检详;翊之,今朝请郎;竑之,今宣议郎。七女,已嫁而卒者二人,华阳县主簿李南、进士谢汝能其婿也,馀蚤夭。孙男四人:仲言,不及仕;仲房,今修职郎、嘉定府司户参军;仲襄,当以致仕恩入官;仲文,将仕郎。孙女四人。曾孙男女三人。初,公以孤生起西蜀,朝廷之士共知其贤,而四方或未之知也。及居言责,正色直辞,摧奸击强,不少顾避,于是海内想闻其风,曰此铁面御史矣。至觌其容,接其词,则温乎惠风之和,蔼乎时雨之润,四时之气虽备,而生物之意尤多。盖公天资浑然,充养有素,故闻之者谓其风节之可畏,即之者乐其道义之可亲,盖信乎其为全德矣。少从族父兄东溪先生伯熊学,已志乎古人之大方。及长,博参诸老而融会其异同,旁综百家而蒐揽其精粹。尝谓苏、程二氏之学,其源则一,而用之不同,皆有得于经术者也。又道学之论方哗,人谓公师友眉山,非为伊洛地者,公独反复恳叩,为上言之,盖将协和朝廷,调一议论,培宗社之脉,厚荐绅之风。推公此心,使当元祐时,必能销洛蜀之争;使获用于庆元,必无党论排轧之祸。故具著本文,以视后世,其亦公之志也欤!公于文章不事雕缋,而浑厚正大之气实似其为人。诗尤清婉,南轩先生张公栻一见所赋,大奇之。有《后溪集》百馀卷,在襄有《岘山集》,潼曰《鹤林集》,果曰《金泉集》,眉曰《眉山集》,合若干卷,《诸经讲义》若干卷。公在房,谪居无事,取东溪所传《易》续之。盖东溪传止《睽》,公续之始《蹇》,叹曰:「睽,离也,蹇,难也,非数也耶」!閒与诸子讲论,辑为一编,曰《山堂疑问》。手抄《通鉴》,评之。士大夫相劳苦,则答曰:「予平生于处事则疏,处祸福则勇,每见东坡胸中,未尝依倚一物,心窃慕之」。自谓平日于父君师事之如一,故其历事三朝,始以忠直,卒以忠直。入台之初,即慨然自许,曰:「惟初念纯直,可以对上帝,事君父」。是以遇事无难易,不茍止而妄随。赵忠定尝称其谏激烈似苏文忠,恳恻似范太史,人谓忠定为知言。然以直道自持,与世多忤,故在台端财六十九日而罢,同记注凡十有三旬而罢,公方安然不为变也。及大耋之年,身在阙廷万里之外,国有大利害,犹驿奏尽言。其乞建皇嗣,尤恳笃深至,视君实、景仁尤有光焉。盖二公言之于居位之时,而公言之于退休之日,所处不同而其心一也。公于东溪执弟子礼终其身,存也买宅以居,殁也为之制服。始自贾归刘,既立嗣宗为之后,凡所以经纪其家者,虽老而不衰。嗣宗死,抚其子培之犹己子也。视族姻党友戚欣如己责。其居房,岁适大侵,为糜粥以食饿者,所活不胜计。张福叛,声言引兵破简,趣成都,公出家资,助军饷,移书大将,趣其师,简赖以全。两驾使轺,六任守牧,其为政纯用诗书,不杂他术。所至修学校,葺社稷,以为常。在眉,封张文纪、李令伯之墓,新孟拾遗之祠,为老泉先生请谥;在襄,修孔明故庐,表羊、杜遗迹。凡可以兴化正俗者无不为。至蠲租税,救饥羸,建长利,弭钜患,殆不可称数。建昌陈君刚常纪其迹,谓未尝用不测之赏,正容以悟之而自知所趋;未尝用已甚之罚,修令以示之而自知所避。器人以其所长,而僚属得职;察人以其所安,而鳏寡效情。温陵储君用亦为某言,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,刘公有焉。然其帅荆之日,盗起合榕,则捕而收之而不少贷。昔公之辞潼川也,某适视草,援赵清献以比公。今观公行事,非所谓学道清心,遇物而应者耶!好乐人材,奖拔善类,西州名彦鲜不出公门,东南之士赖公通显者亦众。学者称公不以爵氏,而曰后溪先生云。某自儿时即愿为公用,后与靖之同年,又仕同朝,居同巷,至相好也,故于公道德风节知之尤详。今翊之等将以癸未三月辛酉,葬公于清溪之艮山,使来属某志其墓,曰是先公之志也。顾今海内名能文词者不知其几,某何人斯,而敢铭公?书来万里,义不得辞,谨纂次其事如右,而系以诗曰:
君臣之谊,首乎三纲。维忠与直,臣节之常。维节之常,而罕自竭。义以利踰,志以气夺。有伟刘公,金石厥心。弗贰弗疑,上帝实临。蚤遇阜陵,靡言弗既。践更三朝,始终一致。事君如父,忧国如私。朝夕皇皇,忘其渴饥。谁欤不仁,目士以党。孔鸾雍雍,罩以一网。谓忠曰讪,斥正为邪。往辙既颠,弗惩奈何!凤阁鸾台,寔司出令。曾是仆臣,可𮄑斯枋!辨奸于早,救祸于微。臣身可窜,臣守弗移。晚卧坤维,系念王室。臣发虽华,臣心逾赤。巍巍宗祏,寄在元良。可使前星,久閟其光!国本未安,臣死犹憾。百世相望,维司马、范。忠不忘君,直不徇时,允蹈其常,匪赢靡亏。阜陵知公,以遗后圣。道弗尽行,则有义命。惟其大节,焯若日星。扬芬亡穷,不在斯铭。